布衣豆腐《水浒中的纸马》结义篇20：聚义厅忠义堂上非常可能设有神堂

聚义厅忠义堂上

非常可能设有神堂

水浒中的纸马

结义篇20

布衣豆腐 说水浒系列

第二十回

之前我们说到了古人的种种五花八门的结拜仪式，以及结拜的时候经常供奉纸马的情形，参见 布衣豆腐 《水浒中的纸马》结义篇13：哪怕是魏忠贤结义也要供奉纸马 ， 布衣豆腐 《水浒中的纸马》结义篇14：赵盼儿与宋引章结义姐妹的时候是否供奉了纸马？

玉皇大帝

无锡纸马陶氏木版年画第四代传承人陶晓梦作品

那么，除了《金瓶梅》中的西门大官人一帮狐朋狗友的结拜仪式是在玉皇庙道观中进行之外，古人还在什么地方进行结义仪式呢？在《金瓶梅》的谢希大这样分不清概念，不讲究的人看来，结义只要去宽泛的庙宇道观就行了，也不用去特别分辨，到底是佛教的庙宇还是道家的道观，都行。而《水浒传》中喜欢供奉纸马的晁天王，由于之一次在晁家庄举行结义仪式的时候比较仓促，于是就在晁盖自家的后堂举行的，但是自从上了梁山，多次举行祭祀天地神明的仪式，都是在聚义厅上。而宋江在一百单八人空前大聚义的时候，所举行的供奉纸马的综合祭祀仪式，就是在以前的聚义厅所在地，现在的忠义堂上举行的。

关圣帝君

无锡纸马陶氏木版年画第四代传承人陶晓梦作品

三义庙结义

在明代小说《梼杌闲评》第六回《客印月初会明珠 石林庄三孽聚义》中，魏进忠（也就是未发迹时候的魏忠贤）、李永贞、刘禺三个同学，是在三义庙中结的义，之前我们也说了，既然他们三个是效仿桃园结义，要同生共死，所以，结义的时候去供奉桃园仁义的三义庙中成礼，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所谓的三义庙，一般就是说的就是供奉刘关张三义的庙。

（明）古吴金木散人编《 鼓掌绝尘》（此文本源于“钱氏藏书”）第三十九回“猛游僧力擒二贼　贤府主看演千金”中，有关于三义庙中庙戏的一段描述：

杨太守在白云寺中一连住了十余日，未得赴任。一日闲坐不过，遂问住持道：“你这里有消遣的所在么？”住持道：“我这白云寺原是山乡僻处，前后都是山冈险峻，除这一条大路之外，俱足迹所不能到，实无地可有消遣。只是本寺后面，随大路过西，转弯落北不上一里路，有座三义庙，明日五月十三，是三界伏魔大帝关圣降生之辰，合乡居民都来庆寿。县里一班后生，来到正殿上串戏，却是年年规例。老爷若肯挪步一往，也是逢场作戏，小僧谨当奉陪。”杨太守道：“我洛阳人敬神常有此事，你这里也是如此，岂非一乐。”便次早欣然起身，换了便服，不要一人跟随，只邀住持同行。慢慢的两个踱出寺门，走不一里，果有三义庙。进了庙门，只见殿前搭起高高一个戏台，四边人，坐的也有，站的也有，行的也有，顽耍的也有，笑话的也有，人千人万，不计其数。伸头引颈，都是要看戏的。杨太守执了住持的手，向人队里挨身进到大殿上，神前作了几个揖，抽身便到戏房门首仔细一看。恰好一班小小后生，年可都只十七、八岁，这几个装生装旦的，聪聪俊俊，雅致无双，十人看了九人爱。装外的少年老成，装大净的体貌魁伟，大模大样，恍如生成体相。其余那几脚，都是装一脚像一脚。这般后生敲锣的，打鼓的，品箫的，弄管的，大吹大擂，其实热闹。那看戏的，也有说要做文戏的，也有说要做武戏的，也有说要做风月的，也有说要做苦切的，各人所好不同，纷纷喧嚷不了。只见那几个做会首的，与那个扮末的，执了戏帖，一齐同到关圣殿前，把阄逐本阄过，阄得是一本《千金记》。众人见得关圣要演《千金》，大家缄口无言，遂不敢喧哗了。此时笙箫盈耳，鼓乐齐鸣，先做了“八仙庆寿”，庆毕，然后三通锣鼓，走出一个副末来，开了家门。第二出做出“仙人赠书赠剑”，直到“萧何月下追韩信”“拜将登坛”，人人喝采，个个称扬。尽说道：“老积年做戏的，未必如他！”殊不知那些山东本地患戏的，人物精妙者固有，但开口就是土音，原与腔板不协，其喜怒哀乐，规模、体格、做法又与南戏大相悬截，是土人看之，都说道：“好！”那里入得南人眼中。杨太守是个南人，颇好音律，便南戏中少有差迟的，不能掩他耳目，况土人乎？只是闲坐不过，到此潇洒，一来叩拜神圣寿诞，二来假借看戏为名。也不说好，也不说歹，只扯了住持的手，东廊步到西廊，山门走到后殿，周围游耍，说些古今成败事迹，前后因果情由，又把创立本庙来历，关公显圣神通，备说一番。忽见红日沉西，戏文完了，看戏的俱各散去。那寺中走出两三个小沙弥来，对住持说：“请老爷晚斋。”杨太守道：“今日神圣降生，今晚月明如洗，适才逢场作乐，此时正好慢慢步月回去，有何不可，晚斋尚容少缓。”大家从从容容，说说笑笑，步到寺门首，已是黄昏时候。

插图：唐鼎华

由此我们可以得到如下认识：

1、明代之时，三义庙中，已经日渐成为关羽的道场，大家前去三义庙，很多时候就是祭拜关圣人，体现了关羽崇拜日渐隆盛的趋势。

2、关公诞辰的时节成为民众的世俗欢乐期待，庙戏是其中最为广泛的神人娱乐的载体，戏本的选择是神阄而定。

3、在三义庙中，因为关公信仰的抬升，所以有专门的关圣殿，而庙宇中也开始存在关公显神通的种种文本说法，而逐渐重塑迭代了该庙的“历史”。

4、由此，民间结义所去的三义庙，也逐渐从崇拜桃园之义，逐渐向关公崇拜靠拢，逐渐的，结义不必再去三义的所在的三义庙，只须在关圣的关庙、关公像之前盟誓，就已经足够，也更加简约直接了。

关圣帝君

无锡纸马陶氏木版年画第四代传承人陶晓梦作品

玄坛庙结义

但是结义的人，也有不按常理出牌的，有的竟然是在赵公元帅庙里结的义。《再刻拍案惊奇》卷十“赵五虎合计挑家衅 莫大郎立地散神奸” 中叙述道，有一伙破落户管闲事吃闲饭的没头鬼光棍，一个叫做铁里虫宋礼，一个叫做钻仓鼠张朝，一个叫做吊睛虎牛三，一个叫得洒墨判官周丙，一个叫得白日鬼王瘪子，还有几个不出名提草鞋的小伙，共是十来个。专一捕风捉影，寻人家闲头脑，挑弄是非，打帮生事：

那五个为头，在黑虎玄坛赵元帅庙里敌血为盟，结为兄弟。

这五个人在赵公元帅庙里结义，还“尽多姓了赵”，总叫做“赵家五虎。“不拘那里有事，一个人打听将来，便合着伴去做，得利平分”。

看来，这几个闲汉光棍，结义的目的，无非就是求财，更好天天游手好闲，而又日进斗金，为了早日得财遂愿，连自己的本姓都不要了，都改投了赵公元帅的姓，似乎一改姓，就能立马改了命，将自己的穷命改成了财神一样的富命一般。所以他们去玄坛庙结义的用意，其实并非是三聚义，而是三得利。

唐鼎华插图

在赵公元帅面前结义，也并非孤证， 明末方汝浩所著《禅真逸史》叙述了 粉脸金刚罗灿、玉面虎罗焜与赛元坛胡奎结义 的情节：

行到一箭之地，只见枯树中小小的一座古庙。二人近前一看，只见门上有匾，写道“元坛古庙”。二人道：“我们跑了半日寻到这个庙，何不到这庙中歇歇？”遂牵着马，步进庙门。一看，只见两廊破壁，满地灰尘，原来是一座无人的古庙。又无僧道香火，年深日久，十分颓败。

二人在内玩了一回，步上殿来。只见香烟没有，钟鼓全无， 中间供了一尊元坛神像，连袍也没有。二人道：“如此光景，令人可叹。”正在观看之时，猛然当的一声，落下一枝箭来。二人忙忙进前拾起来看时，正是他们方才射虎的那一枝箭。二人大惊，道：“难道这老虎躲在庙里不成？”二人慌忙插起雕翎，在四下看时，原来元坛神圣旁边，泥塑的一只黑虎，正是方才射的那虎，脑前尚有箭射的一块形迹。二人大惊，道：“我们方才射的，是元坛爷的神虎！真正有罪了。”慌忙一起跪下来，祝告道：“方才实是弟子二人之罪！望神圣保佑弟子之父罗增，征讨其鞑靼，早早得胜回朝。那时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前来还愿。”祝告已毕，拜将下去。

拜犹未了，忽听得咯喳一声响，神柜横头跳出一条大汉，面如锅底，臂阔三停，身长九尺，头戴一顶玄色将巾，灰尘多厚；身穿一件皂罗战袍，少袖无襟。大喝道：“你等是谁？在俺这里胡闹！”二位公子抬头一看，吃了一惊，道：“莫非是元坛显圣么？”那黑汉道：“不是元坛显圣，却是霸王成神。你等在此，打醒了俺的觉头，敢是送路费来与我老爷的么？不要走，吃我一拳！”

此后三人情投意合，在此结义，“三人谈到情密处，不忍分离。罗灿道：“想我三人今日神虎引路，邂逅相逢，定非偶然！意欲结为异姓兄弟，不知胡兄意下如何？”胡奎大喜，道：“既蒙二位公子提携，实乃万幸，有何不可！”公子大喜。当时序了年纪，胡奎居长，就在元坛神前撮土为香，结为兄弟。

由此可见，三位好汉的在元坛古庙的结义，并非是专程为了结义所寻找的专门场所，而是其中两位正好落脚在此，邂逅了另一个，这里是三人的巧遇之所，同时，赵玄坛在此间发生了种种神迹，他老人家的坐骑，去把两位引到此处，而他们遇见的另一个，黑黝黝的，诨号也叫赛元坛（即玄坛），由此，三人随即将此显神迹的赵公元帅，视同为三人结义神圣性的推手、主因与见证。由此我们反而可知，去赵玄坛庙中结义，的确不是一种普遍的社会观念。而是一种需要种种额外因素支持的偶然。

观音庙结义

清代李绿园《歧路灯》中也叙述了一个结拜姐妹在观音像前结义的情节，民间妇女结拜，往往在观音庙，这也很符合情理，本来妇女进庙上香，抛头露面，一直被正人君子所诟病，而妇女去观音庙，观音堂，则还顺理成章些：

原来这侯先生的女人，住的与曹氏后门不远。热天一处儿说话，早与开银钱铺的储对楼新娶的老婆云氏，在本街南头地藏庵尼姑法圆香堂观音像前，三人拜成干姊妹。所以一说谭宅请侯先生，曹氏早已十二分满意。春宇那里知道，他与侯先生早已是干连襟呢。

除了去三义庙，玉皇庙、忠义堂这种专门场所结义的之外，更多的民间结义例子，由于环境条件的局限，结拜仪式往往没有办法去正规的专业的庙宇道观里举行，很多都在家中的空院子里，或者如晁盖那样在家中后堂，只要陈列了香案，准备了供奉之物，也就结义了。这又是为什么呢？其实，在《续镜花缘》中就已经说得很分明了，他们结义的地方，有一个是必要条件，那就是神前。山不在高，有神则灵是也。

西门庆们去道观结义，就是为了要在玉皇大帝面前举行兄弟盟誓，魏忠贤们去三义庙结义，就是为了要在已经被封了神的刘关张面前盟誓，五个破落户去赵公元帅庙结义，就是为了要去财神面前群体求财；古人结拜的时候，也往往挂着关公的神像，黑社会搞入会结义仪式，面对的也往往是关公神像，都是在仁义之神面前行礼，古人结拜，也动辄去空旷的院子中陈列香案，举行仪式，就是因为空旷之地，面对星空，实际上就是直接面对了上苍，岂不直截了当？何必再去通过中介机构中转呢?所以，家中的院子，就是天然的神前。

北斗

无锡纸马陶氏木版年画第四代传承人陶晓梦作品

星空下结义

明末方汝浩所著《禅真逸史》第二十二回《张氏园中三义侠 隔尘溪畔二仙舟》，说的是杜伏威要送爷爷骸骨返乡安葬，离别在即，他与薛举、张善相义结金兰。书中叙述说：

看看天色晚来，彩云之上，捧出一轮明月。张善相唤家憧将酒席移在后花园里过月亭中饮酒。又吃了数巡，张善相举杯在手，对二人道：‘小弟有一句话儿，二位哥哥不知可能听否？’杜伏威道：‘贤弟有话但说，何所不从？’薛举道：‘大哥后日准拟长行，贤弟有言，趁今晚尽情剖露。’张善相道：‘我三人同堂学艺，总角相交，虽然情犹骨肉，但不知日后何如。世间多少口头交，无情汉，饮酒宴乐，契若金兰；患难死生，视同陌路。翻云覆雨，变态不常。此辈真可痛恨！我兄弟所当鉴戒。小弟愚意，趁此良宵，三人在星月之下，结为生死交，异日共图富贵，患难相扶，不知二位哥哥尊意若何？’薛举道：‘我有此心久矣，贤弟亦有此心真可谓同心之言，更好，更好！’杜伏威道：‘二位贤弟果不弃鄙陋，三人结义，但愿生死不易，终始全交。’张善相大喜，令家僮焚香点烛，三人拜于月光之下。杜伏威先拜道：‘某杜伏威，生年一十六岁，二弟薛举，三弟张善相，俱年登十五。今夜同盟共誓，愿结刎颈之交，虽日异姓，实胜同胞，不愿同日生，但愿同日死，富贵共享，患难相扶。皇天后土，鉴察此情，如有负心，死于乱箭之下，身首异处！’薛举、张善相皆拜誓已毕，重整酒肴，三人欢饮，直至更深彻席，三友同床而寝。

可见，杜伏威他们结义，就是在星月之下，在星月之下，就是面对了皇天后土。也就是处在神前的状态。怪不得小说中有诗云：“年少郎君伸大义，星前盟结金兰契”了。

插图：唐鼎华

清代李雨堂在小说《万花楼》第五回《小英雄受困参神 豪侠汉怜贫结义》中，叙述张忠、李义与狄青结义为兄弟的情节：

当时李义又曰：“吾二人主意已定，公子休得异议多端。且在于店中阶下，当空叩告神祗便了”。

可见，张忠、李义与狄青三人结义，就是在店中阶下，当空叩告神祗，是一种变通的方便法门。因为至少是满足了在神前祷告的基本要求。

《小五义》中的艾虎更绝，结义的时候，在野外，向北磕头就了了事。书中叙述说：

艾虎说：‘这也无妨，就是亲戚，再拜回把子，古人也是常有的。’胡小记说：‘咱们就拜。’说毕序齿：胡小记是大爷，乔宾行二，张豹居三，艾虎是老兄弟。插了三根苇子当香，冲北磕了头，又大家按着次序磕了头。

因为天上星辰万千，都随北斗七星围绕北极星旋转，故有“众星拱北斗”之兆，在古人的天文信仰中，北极星为帝星，北斗七星为天帝之车。《史记·天官书》有“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的说法。《汉书·五行志》曰“北斗，人君象”。北方就是天君主宰的所在，小侠艾虎结义的时候朝北磕头，就是对天盟誓，何等质朴简捷。

南斗

无锡纸马陶氏木版年画第四代传承人陶晓梦作品

综上所述，结义既然需要在神前，我们就可以知道，晁盖他们之一次在晁家庄举行聚义仪式的时候，是在晁家的后堂，所以晁家的后堂，理应也供奉着神明。晁家后堂的问题，我们此后还会谈及，在此先不细谈了。

同时，我们也可以猜测，梁山的聚义厅也好，忠义堂也罢，在梁山好汉的眼中，都是神圣的所在，都是神灵汇聚的圣地。乃至，日常都供奉着神灵，乃至还张挂着神明的画像。

原来，梁山好汉非常可能是每天都是在供奉着神灵的地方议事的，讲究！

由此我们也可以推测，二龙山鲁智深，杨志，武松他们三个头领，平时就是在宝珠寺的大雄宝殿议的事，按理说，也可能怀有神灵明鉴的含义，只是由于鲁智深对于佛教太不尊重，所以他们把佛教圣殿当做办公室，就未必如梁山的两任头领一样，怀有着虔诚的初衷了。鲁智深当年在五台山，连山门金刚都敢打，还在佛殿拉屎，他还有啥做不出来的。

既然古人结拜的时候，需要供奉请神，需要使用纸马，那么，他们请的都是什么纸马呢？ 请听下回分解。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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